春雨

张育梅

立春两日有余,却不是春雨之始,今春尚未有闷雷,雨水却早已下得欢快。骚动的城市、不安分的万物、按捺不住的你我似乎早已把这个春天搅得混浊不清。我看不见你,你摸不到我,枯叶舍不得离开老树,新芽逼走了断枝,田地里还是黄土昂首,田埂边却有绿草挑逗。梅州这个小城市像焖在锅里的馒头,热乎着一股劲却不能立马往嘴里扔,需要冷却些许时日,才能除去烟雾清晰可见。

半个月前的第一场雨是轻轻撒下来的,亲吻着我的额头,突然有一种错觉,是久违的你回来了。木棉早已开花,在雨水的浇灌下更显其英雄本色,雨水撒在火红色的花瓣上像一层薄雾遮住了出嫁的女儿,为木棉增添了神秘。我走在公园的木棉树下,看着轻飘飘的细雨轻轻洗刷着带刺的木棉树,突然感慨,这个春天对大地是何等的博爱及宽容。春天轻轻地抚摸沉睡的大地,如母亲的双手轻轻摇醒需要上学的小孩,只是孩子,是那孩子,起床气大得带刺,是木棉树上忽大忽小的刺。春天用微笑把这刺搂在怀里,用几乎听不见的雨声告诉大地,该醒了,就在这时候。

细雨也撒在湖面上,那一圈圈散开的水纹是拉开春天戏剧的帷幕,遮盖着湖下真正的春天,让每一条舞者身份的金鱼整装待发。偶有一两条鱼窜上湖面,像是报幕员,告诉我们春天来了。我没有打伞,细雨成了眼前的轻纱,让我看不见春天里的你,看不见金鱼串上水面的表情是否有几分调皮,春天这个舞台剧似乎真的不够严肃,说来就来还调戏着万物。

推开雨纱,躲进湖边的亭子里,雨水停在睫毛上端详着我的窘态,责备着我对她不够尊重。“今春雨水纷纷下,对视乘雾泪涟涟。忽如一箭穿明月,戏笑万物不持重”。雨水滴在水草上,弹跳的雨珠打湿了我的裤脚,深知没有预备的相见都是冒犯,轻挽裤腿,双脚温暖着春雨,春雨滋润着肌肤。也许尝到了甜头,雨水开始肆虐,湖对岸的一切变得模糊,湖面升起了雾气,让周围的一切都因着这雨有了一场肆无忌惮的侵犯。我甩开额头上一直盯着我的雨珠,让她与湖面的金鱼来一次亲密的邂逅。

雨是天与地来回穿梭的麻线,越下越密越下越粗,拔高了茵茵绿草,染红了朵朵花蕾,也惊醒着每一只蛰虫,让每一个沉睡的细胞开始复苏。这个时候公园周边的黄色风铃木显得特别刺眼,迎风摇曳着叫醒桃花、杏花、李花……等到把蔷薇都摇醒了,耳边滴滴答答的雨声都变成了花开声。

大红灯笼高挂的年似乎真的成了过去,春天是个任性的演员,她登场的舞台容不得别的演员添乱,别看百花齐放争艳,哪一个不是春天安排的配角,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衬托春雨的舞姿。细雨舞步轻盈,大一点的雨是民族舞,骤雨是踢踏舞,滴滴答答的停雨声,是落幕前的感谢,吐词干净彬彬有礼。她来,她去,都显得大方又谦逊有礼。

春天的雨来得缠绵来得持久,来了就不愿意走。看着停不下来的雨,再看看身上湿润的衣服,打了个喷嚏把春雨赶出我的体内。我以这样的方式,表达了对春天的感知,春雨报我以热忱,更是肆无忌惮地狂撒,赶紧打了个电话让人来接我回家。

城市在钢筋水泥的巩固下,显得沉稳而持重,春风拂面时的僵硬在春雨的洗涤下依然不改容颜,像个读不懂的男人“百毒不侵”,可偏偏又遇到我这个“百读不厌”的女子一次又一次地探索着它的魅力,然后陷入深深的凝思中。这样的城市,春天是如何征服它的?春雨打在窗外,玻璃上停留下的雨珠,在夜晚霓虹灯的映衬下,为城市穿上了春天的新衣。道路上的车辆走到哪里都挂着春天的彩珠,人们走在路上,彩色的雨伞如每一只蝴蝶飞进一座座花朵似的建筑里,无声而有序的行为是这座城市给春天最高的礼遇。

雨一直在下,下的全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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