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信息:杭州人笔下的“趣西湖”安置肉身的可亲山水
原标题:杭州人笔下的“趣西湖”安置肉身的可亲山水
(资料图)
林洁
“西湖雨奇·晴好”王志良山水画展近日在西泠印社美术馆举行。展览题名显然来自家喻户晓的苏东坡名句,“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画家把诗境转化为画境,画境里不仅有晴西湖、雨西湖,还有画家创造的趣西湖。
王志良是杭州人,杭州人画西湖,似乎很天经地义。此次展出的60多幅西湖山水画,皆以西湖为题材,可谓同题作文,难度其实不小。虽曰“山水画展”,但从表现对象看,这些画作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山水场景,即山水科,大约有40多幅;另一类是西湖边的花草植物,即花鸟科,大约有十几幅。
大尺幅作品多取俯视视角
山水科的画作,在熟悉西湖的观者看来,往往一眼就能认出所在,例如画作名称已经点明景点的《茅家埠华滋》《曲院风荷》《花港观鱼》《南屏晚钟》《灵隐寺》《龙井山居》等;又如《佛山》,画面中间的胖佛像明明白白就是灵隐飞来峰的弥勒菩萨石像。
但细看之下,这些山水画又与实景有所不同。
这种不同,首先是观察角度上的。北宋著名画家郭熙论山水画创作的著作《林泉高致》,提出“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巅,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高远之色清明,深远之色重晦,平远之色有明有晦”。郭熙所总结的“高远、深远、平远”,是通过向上看、向深看、向远看实现的构图效果。而王志良笔下的画面,尤其是大尺幅作品,却取的是俯视的视角,好像是无人机在上空盘旋摄下的画面,例如《西湖烟岚图》,近景处有吴山、城隍阁、雷峰塔,远景处有宝石山、保俶塔和断桥,中景部分为烟雨西湖——若以仰视、平视的视角,则无论画家置身何处观察都无从得此画面。俯视的好处是360度广角全景,宛若有一双眼睛从天上欣赏着地面上的人间天堂。
投入了想象的山水画
与实景不同的第二个原因是画家投入的想象。王志良讲述他的创作过程是先观察写生,从视觉引发心的感受,随手勾勒小稿,然后回到画案前,重新唤回在景物前的感受,并加入自在的想象,将观察、感受、想象都融入到画纸上。景物好比是创作素材的原型,而艺术创作当然不能止步于复刻原型。《苏堤春晓》里画苏堤只用了简单的几笔线条,但春江水暖鸭先知和桃红柳绿却几乎铺满了画面——这浓墨、那虚笔,画家处置权在握。
郭熙又言:“世之笃论,谓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画凡至此,皆入妙品。但可行、可望,不如可居、可游之为得……故画者当以此意造,而鉴者又当以此意穷之,此之谓不失其本意。”这番话的意思是:山水有可行、可望、可游、可居不同类型,而山水画中可居、可游的境界要高于可行、可望,作画和赏画之人都应追求山水画的可游可居,以此为山水画的本然趣味。于王志良而言,他久居北山路20年,推门见西湖,距断桥、黄宾虹人生最后七年寓居的栖霞岭都不过百米,西湖于他当然是可行可望且可游可居。他的眼睛和想象走过西湖的四季——《苏堤春晓》《毕竟西湖六月中》《杨堤秋色》《断桥残雪》;走过西湖的晨昏——《保俶初阳》《夕阳醉了》《湖上夜未央》;走过晴西湖——《西湖晴方好》;走过雨西湖——《西湖潋滟图》。他居、游在这片山水中,也邀请观者走进山水画中,他的画中是活泼泼的“山水画的本然趣味”。
王志良的西湖山水画中,除以山、树、湖为主体外,大多还有人、有船。这些人不是山中仙童,也不是得道长者,而是西湖游客、本地市民。在《风雨阵阵逐浪起》中,有在狂风中逆风而行的行人;在《网红亭》中,有前来打卡的青年男女;在《早春三月》中,有泛舟湖上的闲适佳偶。画这些米粒大小人物的笔触稚拙得像简笔儿童画,可见画家并不擅长人物画创作,却有着微缩人物漫画的趣味。《西湖歌舞几时休》更是可爱之极:蓝盈盈的湖面上,两排着古装的女子正在湖面上起舞,似是假想中的仙女下凡,有踏波而行的轻功。长3米的《西湖潋滟图》,描绘的好像是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某一天,画面左侧黑黝黝山雨倾盆,右侧明媚媚晴好暖阳,几十条约1厘米长度的船只为避风雨正在快速向右侧移动。画面洋溢着既紧张又欢快的气息,观者似乎从中也可看到画家一双含笑的眼睛。
展览画作的第二类花鸟科,有画梅花的《暗香浮动月黄昏》,画荷花的《毕竟西湖六月中》,画荷花的《田田初出水》,画柳树的《柳浪之恋》等等。和展出的山水画相比,尺幅要小得多,大多为四尺三开,像是画家随意为之的小品,更可感受到创作时的怡然、快意。画面虽多为植物局部特写,不过画家有意在宣纸上通过笔墨层层叠加晕染,制造底色与花卉的明暗对比,增强了画面的装饰效果。
学了一辈子,画了一辈子
艺术评论家郑竹三先生评价王志良的山水画深得黄宾虹大师浑厚华滋之美和余任天先生用笔之妙。的确,从王志良画中可见其对黄、任两位大师的心摹手追和创作归宗,但当站在展厅里时,我的惊讶不止于此。上世纪90年代我认识王志良时,他是杭州呼风唤雨的商人,后来听说陷入困境;2005年创办画廊,以为他不过就是大生意落魄了,换了一门小生意做做,心下佩服他的坚强,却没想到他在绘画上创下了可观气象。我的惊讶,不止在于王志良年过六旬第一次办画展,作品数量多、尺幅大,不止在于画家与西湖朝朝暮暮的不了情。画展开幕式上,第一次听王志良讲他的学画经历——自幼喜欢画画,但家贫买不起画材,用树枝在下过雨的泥地上画画,把水泥袋剪开当画布;在部队服兵役时跟着一位宣传干事学素描;1981年退伍回杭后,在杭州逸仙美术学校山水进修班上了两年夜校,没缺过一天课;2003年入学中国美术学院首届山水画高研班。可以说,王志良对绘画是喜欢了一辈子、学了一辈子、画了一辈子,仅黄宾虹、余任天的画作就临摹了几百张,西湖山水就画了几百张。
最令我惊讶的,是王志良画作和浙派山水的同与不同。他当然属浙派山水这一路,这是他的根基所在。但这些年来以中国美术学院、浙江画院为代表的浙派山水作品,不少或者一味承袭、或者一心突破,在绘画技巧和画面经营上更匠心、更刻意。而王志良画画可能是生意之余的换换脑子,是在生存压力下度过生命时间、达到生命自我平衡的怡情方式,所以他学习吸收,为我所用,无拘无束——无论是中锋用笔铁丝般柔软又刚健的线条,还是《湖上夜未央》里笔墨晕染的黑色夜幕,抑或是《西湖一缕晨光》中光线投射到湖面上的印象派光影,包括《保俶初阳》远景中的塔、亭、山石近似抽象的构成,西方绘画技法和中国画传统技法都可以和谐共处,处处都是艺术带给他的自在。
所以我们看到的画作,并非刻意在山水画中澄怀观道,而更是安置我们肉身的可亲的人间山水;我们从画作中感受到,绘画让创作者,也让观者的生命走向开阔和丰盈,感受到诗和远方就在我们身边,如果我们不丢掉有趣灵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