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书|《我们没有秘密》:日常背后,是她们无法愈合的伤口
荐书|《我们没有秘密》:日常背后,是她们无法愈合的伤口
工人日报—中工网记者 陈俊宇
提到作家吴晓乐,她的处女作《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也许比她本人更具知名度。细数她的创作经历,从教育、亲子到阶级,再到性别书写,吴晓乐一直都与社会的热门议题保持着同步,然而这种同步却并非出自投机的刻意,而是源自一种对“具体的痛苦”的执着——她想要触碰到那些宏大议题之下的一张张具体的脸,和掩藏在他们内心的幽微、牵缠的感受。
此次由中信出版·大方近期出版的吴晓乐长篇新作《我们没有秘密》,推开了另一扇沉重的大门,试图直视女性受害者的内在世界,探索着更危险的叙事:当受害者并非全然无辜,她们所受的伤害与痛苦是否就应该被污名化。
“没有秘密”的女性同盟,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们没有秘密》以一个名叫吴辛屏的女子的突然失踪开篇,她的律师丈夫范衍重开始了追探。在这过程中不断有人加入进来,她的好事同事,她从未向丈夫提及的神秘好友,甚至妻子声称已经去世了的母亲的突然现身,都向范衍重揭示了一向简素低调的妻子原来刻意隐藏了自己人生的另一部分。而这隐藏的秘密人生,也牵引出日常背后如密室效应一般的女性社会。
长久以来,男性及整个社会为女性设定的模板由美丽、温柔、优雅、可爱等形容词堆砌而成,久而久之,这些期待固化成坚硬的盔甲。所谓“我们没有秘密”,本身就是一种欲说还休的控诉。
女性们如何运用这盔甲谋生,而在这盔甲之下又如何煎熬度日,《我们没有秘密》中的一系列女性群像有着极细腻入微的刻画。
在《我们没有秘密》中,吴晓乐塑造了许多受害者形象,她们各自的出身与处境不同,却都承受着同一种痛苦——事件造成了毁灭性的内心坍塌,从那以后再也无法拥有正常哪怕普通的人生。
随着范衍重的不断追踪,吴辛屏的过往被逐渐打开,奥黛丽、宋怀萱等人物纷纷加入故事,失踪背后所掩埋的更隐秘、残忍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而她们各自的遭遇也逐渐向读者打开。无论是陷入困惑与自责的奥黛丽,还是燃起激进恨意的宋怀萱,抑或是直接切割封藏的吴辛屏,她们都无法再如常人一样享受平凡简单的生活。
并不完美的受害者,该如何被理解
“我们想保护一个人,就会把他们修饰得很笨很无知,好让他们获得同情,同时剥夺他们的个性。我想写一个性的故事,不用大家习惯的写法——女人很可怜,男人很可恶,社会不尊重女人。”在《我们没有秘密》台版上市之时,作者吴晓乐接受媒体采访说道。
由这个动机开始蔓延,最终生长成这个扑朔迷离、爱恨难辨的故事。故事的核心人物,是绑架了吴辛屏的宋怀萱,而她们在高中时期曾亲密无间。在吴辛屏、宋怀萱、宋怀谷(宋怀萱哥哥)的性侵“罗生门”中,她将最后一点恨意强加给了吴辛屏,而面对真正的施害者却陷入情感困局中,仿佛有爱与依赖,而又从心底里抗拒他的行动。
这样矛盾的受害者,这样并不全然无辜的受害者,似乎正应对着我们并不陌生的一种判断:“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们可以对受害者要求这么多吗?我要怎么去期待,她受到了这么多的委屈、伤害之后,还要保持清醒、体面,正正当当地解决问题?”这是作者为人物所作的发声,而在《我们没有秘密》中,读者也许能通过故事本身去理解人物的痛苦与无奈。
从林奕含开始,性与权力的讨论要继续下去
在后记中,作者提到许多创作过程中曾受其影响的书目,其中有另一本关于女性受害者的书更为读者所熟知——《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吴晓乐提到,林奕含的这本书在台湾出版时引发了巨大的讨论,第一次提出了“性与权力的关系”这样的命题,这颗火种点亮了大众曾经漠视、甚至刻意回避的一块领域,需要写作者们接力传递下去。
性与权力的命题,是试图了解女性受害者时根本无法回避的问题。无论是《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中以师长身份亲近、最终残害少女的李国华,还是伊藤诗织《黑箱》中施加侵害的前辈记者,到《我们没有秘密》中名门家庭出身的宋怀谷,他们的行为中自带着强权,给受害者造成无可逃脱的压迫感,甚至抛开阶层、社会地位等种种因素而言,男性面对女性,仿佛天生就自然带有着更强势的态度,而女性除了生理的弱势之外,更被教导温顺、服从。强权者对弱势者的犯罪某种程度上被合理化,而弱者承担欺辱后则更加卑微可耻。
于是,在《我们没有秘密》中,少女吴辛屏鼓励宋怀萱说出真相,而早已明了规则的宋怀萱摇摇头说,“你不明白,他们不会站在我这里的。”
活下来的“房思琪们”,将要如何继续活下去?如何面对几近荒芜的人生,痛苦如何一点点蚕食掉她们自己,希望看完《我们没有秘密》,我们能从人物的绝境中认清本质,再生发出最清醒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