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平凡的世界》……从文学经典到舞台精品
中国文化报记者 刘 淼
趁着电视剧版大热,由梁晓声同名小说改编的话剧版《人世间》于近日启动全国巡演;继话剧《白鹿原》《平凡的世界》之后,陕西人民艺术剧院推出“茅奖三部曲”第三部作品《主角》;央华戏剧日前在北京宣布,将集结中法两国实力创作团队把雨果名著《悲惨世界》搬上中国舞台……
近年来,无论是国有院团还是民营机构,在创作舞台艺术作品时,都不约而同地向优秀文学作品伸出了更多橄榄枝。可以说,文学资源的引入为戏剧舞台带来了从内容到演出的全新面貌,并催生了一批为业内和市场所认可的优秀作品,同时,也在文学思维与戏剧思维的转换、文学性与剧场性的关系处理方面积累了不少宝贵的经验。
话剧《平凡的世界》剧照 本报驻陕西记者 秦毅 摄
话剧《白鹿原》剧照 本报驻陕西记者 秦毅 摄
话剧《主角》剧照(陕西人民艺术剧院供图)
陕西人民艺术剧院推出“茅奖三部曲”
观众不是来听朗读原著的
“有些导演忽视了对舞台呈现、戏剧场面的探索与创作,简单地让演员等距离地站在舞台前区,直接面对观众讲述小说故事或者剧本情节,演员与演员之间没有沟通、对峙、碰撞。观众进剧场不是来听朗读原著的,他们是来看演员如何表现人物之间的关系、情感的,看导演如何展现戏剧场景、舞台画面的。”正如知名导演、戏剧教育家林荫宇所说,从文学经典到舞台精品,成功的改编必然是改编者一次全新的创作——能够穿透原作表面的情节性,进而发掘、体现甚至深化原作对于生活的本质认识,表达出改编者新的、有创意的阐释和演绎。
“戏剧不是通过舞台来复述小说故事的说书场,改编也不仅是一种表现模式的转换,更是一种不同思维的表达,必须通过运用各种舞台手段,综合创造出立体的舞台形象,以彰显剧作的文学性并引发思考。因此,舞台剧的改编者不能只是简单直接地将原著小说的内容影像化、舞台化,而是需要根据舞台艺术的特点,重新梳理和结构原著的事件、人物以及相互关系,并配以相应的舞台表现手段,力求以精心调配和增减戏剧场面,更好地展现出作品的精髓。”中央戏剧学院戏文系教授胡薇说。
胡薇以以色列盖谢尔剧院来华演出的《耶路撒冷之鸽》为例,进行了阐释。该剧提炼出同名小说的内核,舍弃了原著中的部分内容,淡化了现实时空中亚尔的各种纠结,突出了过去时空的“孩子”一线,抓住了一个个关键的情感节点,以精简有效的戏剧手法令舞台的整体表达更为精致流畅,即使不了解犹太民族历史的观众,也能从自身日常的情感经验中移情。“作品胜在返璞归真,从原作出发却能不囿于原作,抓住戏剧的特点删减点染、收放自如,把深邃的思想以轻灵的舞台呈现包裹起来,以贴切的戏剧表现形式来表达个体、族群对于现实世界的思考,借助深入浅出的表述方式和戏剧内核的共性,寻求观众的共鸣,并在注重剧场性的同时重视思想性与文学性的传达。”胡薇说。
审视戏剧美学创造能力的试验场
对于创作者而言,从文学经典到舞台作品的改编过程也是一次角力。如何在这这场角力中乘势而上,创作出舞台艺术精品,考验着每一位改编者对于作品的理解能力和创作能力。
胡薇认为,在一些创作者手中,戏剧不再仅仅是创作者在舞台上展示的故事或是一系列的事件,而是让戏剧在观众的想象中获得永恒的生命,这才是戏剧较之影视更具有吸引力的地方。“因此,改编剧目需要充分开掘舞台表现空间,将主创个性化的阐释与解读,在舞台上呈现得匠心独运、富有个性,才能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胡薇说。
青年评论家徐健总结,纵观近年来的文学改编新作,改编策略上中规中矩,忠于原著主题和情节走向的有之;以原作为基础,同时将作家其他作品的部分元素嫁接、扩展,进行全新创作的有之;完全建立在戏剧构作基础上,服务于导演个人风格与解构意图的也有之,体现了多样化的改编方式与舞台样貌。在文本内容的选取上,历史时空跨越较大的长篇小说受到格外青睐,地域风情的细致描摹、家族秘史的多样窥探、寻常人生的深度关切、精神世界的警醒反思,成为不少改编作品提升时代质感、思想蕴涵、史诗气质、文化品格的共同追求。而在叙事视角上,普遍采用第一人称或者第三人称叙事人贯穿全场的方式,既尊重了原作的叙事风格与情节走向,也尝试通过不同讲述视角、心灵独白、跨时空对话等带来的叙事间离、节奏变化,实现了文学语言与舞台语言的自由转换。
“当代小说在讲述故事的方式、叙事视角的变换、艺术想象的自由等各个方面体现出的开放、多元,不仅为话剧文本的创作提供着内容与精神的养料,同时也在为二度创作领域导演、表演、舞台设计、灯光等各个门类提供着革新的基础、创新的动力。导演能够创造什么、表演能够实现什么、舞美能够完成什么,考验着编剧的智慧与技巧,让改编成为审视戏剧艺术美学创造能力的试验场。”徐健说。
扬长避短寻找切合自身的创作
尽管众多的改编作品给戏剧创作、市场带来了期待、注入了信心,但也留下了种种遗憾。
“话剧舞台上的改编,不仅仅是诚意和投入的问题,还要有更为严谨的创作态度、更为厚实的人文储备、更为敏锐的艺术发现,乃至更为开放的剧场理念、表现手段作为支撑,而恰恰在这些环节,我们的改编还略显被动,甚至没有来得及认真地探讨与总结。”徐健认为,《白鹿原》《平凡的世界》等作品的成功积累了不少宝贵经验,但我们并没有在这方面系统、深入地总结得失,对于作品的争论更多还是是否忠于原著本身、是否尊重经典、是否有全新的文本解读层面,缺少从当代剧场美学创造的角度留意改编剧目带来的变化。
“只有在深谙原作主旨的基础上辅以创作者自身强劲的创造力,抓住原作的精髓,选取重点场面来细化和强化原作,令舞台呈现对原作的精神内涵做到精准的把控和解读、深入作品的核心之后再跳脱出来,注入自身的理解和想象,寻找原作与当下生活、与自我内在精神存在某种联系的切入点来对原著进行改编,扬长避短、更好地契合自身的创作,才能有助于改编的成功。”胡薇认为,戏剧创作没有现成的成功秘籍,只有不断思考、融会、试练甚至不断试错,才能形成适用于自己的改编方法,好的改编作品必然是创作者从本质上理解了戏剧性并充分结合了自身创造力的作品。随着历史和社会的变迁,即使是同样的故事、同样的主人公,其主旨、事件和人物的个性等的表现与传达,往往也会因折射当时的现实而有所不同,如何赋予原作以时代的精神,是改编者需要重视的问题。改编者若未能自然贴切地以戏剧意象转化能量、唤醒作品的精魂,那么无论票房、口碑如何,都不能算是一次真正成功的“舞台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