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请多指教》：热度与争议齐飞背后今天的观众期待什么样的言情剧？

文汇报记者 邵岭

在经历定档又撤档的风波以及数次网传定档又无下文之后，电视剧《余生，请多指教》（以下简称《余生》）的突然开播，如同另一只靴子终于落了地，并且发出了砰然巨响——上线12小时播放量即逼近6亿，目前豆瓣短评逾4万条，微博超话主页总阅读量63亿。同时，正如大多数高收视影视作品都会遇到的那样，热度越高，争议越大，对于该剧的评论也呈现出两极分化的态势。

《余生》的巨大声量，固然与两位主演杨紫和肖战的市场号召力以及同名原著在网文界的影响力分不开，同时也源自“言情”这一类型天然拥有的庞大受众基石。

美国杜克大学文学与历史系荣誉教授珍妮斯·A.拉德威曾经针对浪漫小说的读者心理做过一个调查，并且将结论写在其代表著作《阅读浪漫小说》中：“她们想要放任自己沉浸在浪漫的幻想之中，但又无法通过自己的想象活动来满足这一需求，于是就会经常购买和阅读浪漫小说。”这一论断也适用于言情剧。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李玮认为，大众乐于讨论言情剧，其实就是想要在公共空间里表达各自对于情感的理解和期待；而围绕《余生》汹涌而至的点赞或是差评，正是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窗口，来观察近年来大众对于言情剧的需求发生了什么样的转向。

点赞：对于“言情”类型的拓展和突破

《余生》改编自柏林石匠的网络小说，最初以《写给医生的报告》之名在网络平台连载，2016年正式出版。这个发生在医生和患者女儿之间的爱情故事被改编成电视剧之后，无论是人物设定还是剧情发展，都改变了原作相对而言比较平淡的气质。

杨紫饰演的女主角林之校，音乐系大三女生，怀揣着成为职业大提琴家的梦想却不被父亲认可；肖战饰演的男主角顾魏，天才型外科医生，因为一次医疗事故而陷入低谷想要转科。两人在剧集开头经历了戏剧化且让双方都不愉快的偶遇，原本只是人生中只此一次的意外事件，没想到因为林父生病入院而再次产生交集，从误会不断，到双向奔赴。

记者注意到，观众的好评主要集中在该剧对于“言情”这一类型的题材开拓或者说突破上，“不仅是小甜剧”“剧情发展贴近现实”“亲情部分太有代入感”等表述频频出现在网友评论中。事实上，不只是普通网友，一些电视剧研究者也对目前播出的部分持肯定态度。艺术学博士韩思琪用“更现实、更细腻”来概括该剧带给她的超预期观感：“更现实”，是指职场和亲情元素的叠加使该剧在“甜”的底色上增加了现实质感，比如开篇将男女主各自的人生困境分别展开，为后续的感情推进搭建了一个并不那么轻松甜蜜的基调；虽然为男主赋予了理想化人格，但同时也在他周围编织了真实的科室环境。“更细腻”，指的是在两人之间铺展了一种平和的温情，一种基于彼此理解之上的靠近，比如天台上一场戏，双方都给出了最适合对方的安慰：林之校为自己被“发配”去乐团的打击乐组打三角铁而闷闷不乐，顾魏一语双关地说出“大提琴手有好几个，但三角铁只有一个，所以你很独特”，顾魏因为没能挽救老师的生命留下心病而无法再拿起手术刀，林之校鼓励他“就算你不给林老师（林父）做手术，你也不要放弃”。如此种种，都向大众展现了成年人的理想恋爱模式。

《余生》杀青于2019年。在近三年的待播期里，观众已经看到了不少“言情+”模式的剧集，比如《你是我的城池营垒》《你是我的荣耀》等。但此番《余生》播出，仍然没有让人产生过时感和重复感，由此折射出的，是言情剧巨大的市场和创作空间。

吐槽：套路过度与常识缺失带来的浮夸感

在收视率居高不下的同时，话题“《余生》难看”也被顶上热搜。

如果说好评来自其在类型上所作的突破，那么差评则集中于对该剧在一些基本项上失守带来的浮夸感。

比如不加节制地使用套路。套路本身不是一个贬义词，正相反，它和类型一样，是在漫长实践中被证明是有效的，符合最大多数受众预期的。甚至我们可以说，大众文艺，要的就是套路。艺术家不应该拒绝套路，他们要考虑的，是如何把套路拍好。而《余生》就属于没有把套路拍好的。男女主人公之间因为误会互相看不顺眼，从而为后面的相互了解做铺垫，是套路，正如有网友所说：“傲慢与偏见已经成为绝大多数偶像剧的模板”；但误会没完没了，甚至强行误会，则必然会影响人物的合理性并且让观众感到不耐烦。剧中顾魏和林之校第一次见面是在酒吧，林之校为了避开父亲而躲到素不相识的顾魏旁边，由此铺排出一场小小的闹剧。问题在于，林父因为不明真相而对顾魏有看法可以理解，林之校作为当事人，也因此对顾魏产生成见，就非常破坏观众对人物的好感。

又比如常识的缺失。《余生》的前几集剧情大都发生在医院，而医院是一个大家都熟悉的环境，类似女主为了骗爸爸来医院看病，在病房外大喊大叫竟然没有护士来制止，或者男主把白大褂扣子解开当风衣穿，这样的桥段被吐槽，并不是网友以职场剧标准来要求言情剧，而是不管定位在什么类型，都应该遵循起码的常识，不然就会让人出戏。至于编剧为了喜剧效果而设计的林之校“行贿”顾魏的桥段，更是挑战观众的日常认知底线：谁给医生送礼会送防脱洗发水？

回到开头提及的《阅读浪漫小说》，作者还有一个发现，即“（对于浪漫小说的）购买行为并不一定就是对所选产品的认可。在一个量产机制中，这大概只能证明，市场上存在着一种持续不断但仍未获充分满足的需求。”《余生》刚刚开播，后续发展尚待观察，而言情剧如何克服短板从而更好满足观众的需求，更是一个长远的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