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文学的乡土表达与空间拓展

河东

近年来,伴随着全社会对自然环境的高度关注,自然文学(也称生态文学)写作如火如荼。同时也要冷静地看到,有些自然文学作品,仅仅停留在对自然“描画”的层面,这显然是不够的。把自然与人的互动关系呈现出来,不断反思人在自然中的作为,这应该是不能忽略的。云南作家叶浅韵的散文集《生生之门》,以女性独有视角聚焦乡土叙事,把自然、乡土、生命、人的遭遇编织在一起。此书对重新发现自然文学之魅,带来启发和思考。

《生生之门》叶浅韵 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叶浅韵潜心自然文学写作多年,云南独有的自然环境、文化民俗和山乡风貌,成为她从事自然文学写作的丰富养料和精神背景。《生生之门》以“生”为起点,分别由六篇散文组成:《生生之门》《生生之木》《生生之火》《生生之土》《生生之金》《生生之水》。这些散文均是作者从童年生活过的一个普通村落——四平村为原点进行叙事。每篇散文虽单独成文,而文中的自然、人物和故事相互连接、互为支撑、不可分割。作者围绕四平村的环境变迁和生活之变,展示出对乡土风物的眷恋、对乡民生命与生存状态的冷静观察。

该书的开篇散文《生生之门》,作者回忆了童年时代乡村女性的生育往事,最后故事场景切换到当下,讲述生活在城市里的女性生育观念的多样化。生育话题,是自然世界和人类最为严肃的话题,是自然的“母题”,是自然文学无法绕开的关键内容。作者关注到了,还洋洋洒洒写出来。一方面作为女性作家,作为儿子的母亲,对生育的全过程有刻骨铭心的体验;另一方面她敏锐意识到,这个话题在自然文学中的分量和价值。文中讲述,在30多年前的四平村,人们的生育观念是保守的,重男轻女意识客观存在。而今这种观念变化了:若家里生了闺女,全家都高兴至极,奔走相告。女性在人类生存繁衍中的地位不言而喻,作者对生儿育女的女性们报以尊崇之心和深情大爱,“我所能看见的几代人的生育史,就是一部血泪史,只有女人才能深知其中的痛苦。”

《生生之木》一文,作者主要对自然界的草木进行文学表达,彰显出对自然独有的厚爱。文章从小时候农村老屋中的柱子起笔,然后写木头在农村生活中的用途和地位,继而描写农村可以食用的植物、参天的大树以及人和树木之间的动人传说。农村生活中住的、吃的、用的,都和树木密不可分。村民的日常生活里,树木从未缺席。村民对树木的感情,深深渗透血脉之中。这种自然之情,还体现在人的名字当中。文中写道,这是因为人们愿意择木而居、与木为邻,有的人取名,直接就叫木盆、木果、木瓜。树,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的向往,有的树被称为母子树、夫妻树、求学树等。村民对树木无比信任,甘愿把树木当成亲人。作者的小姨之子,幼年时晚上哭闹而醒,于是拜一棵又高又粗又大的柏树为干妈。对人与树木的关系,文中形象且诗意地写道:“人类被树木归顺过的生活里,一直携带着树木森森的香气,让我在某一个时刻,深刻地想成为一块会害羞的木头。”

土地是自然文学中不可回避的主题,哪怕是贫瘠的土地,也有资格被人尊敬。《生生之土》一文中,作者以山乡耕种为切入点,在一个个细微的故事中,不露声色地歌颂滋养生命的土地。一个人若没有在农村生活的经历,很难想象农民对土地的感情,土地是农民的根,是生存的避难所,是一切希望的所在。土地赋予农民生存的基础,农民也无比呵护无言的土地。作者写道:“随着年岁的增加,我越来越喜欢亲近泥土……世界上的事物,唯有土地,最值得人类守护。”水是自然界中最重要的资源,没有水,生存显然是无望的。《生生之水》一文,作者回忆童年时代山乡冬季缺水、挑水、储水、找水的难忘经历。作者没有进行宏阔叙事,而是在饮水这件普通事情上尽情着墨,其抒情也保持足够的克制。

自然世界里,火是很特别的存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也是使用和利用火的过程。《生生之火》一文中,在故事叙述中呈现村民对火的态度。火能毁灭自然与生活,也能带来温暖。文中讲到,作者的老家曾经失火,家里多年的积累瞬间灰飞烟灭,日子支离破碎。可只要自然依然富有生机,生活恢复如初就成为可能。村民畏惧火,也离不开火,火能让新鲜的食蔬变成美味,晚上的灯火让一家人其乐融融,“没有电的年代,在煤油灯下,母亲纳鞋底、纺麻线、剁猪菜、张罗一家人的生活……”

通读散文集《生生之门》,最深刻的感受就是“生”,即生命、生存、生活,而这些都与生生不息的自然紧密相连。全书在娓娓道来的乡土叙事中,于无形和有形之中呈现人与自然的交融,拓展了自然文学写作的空间和深度。作者无意对自然进行廉价的讴歌,而是把自然植入日日夜夜的生活,自然就是生活,生活就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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