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居》:着色庸常生活,寻觅吾心安处

《心居》:着色庸常生活,寻觅吾心安处

张富坚

作为一部改编自鲁迅文学奖获得者滕肖澜同名小说的作品,电视剧《心居》原汁原味地继承了小说文本的文学性,将上海生活的多个剖面纳入到剧集中,形成复调叙事。电视剧同时以更为强烈的戏剧冲突承托起“上海体验”,特别是以“房子”这个兼具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象征的关键词为核心,串联与勾勒出上海百态,让每个有过上海生活经历的观众都能从中找到自己熟悉的某个具体生活场景或某种独特精神共鸣。

有别于《蜗居》《安家》等买房相关题材电视剧,《心居》用明亮的色彩和积极的态度展现上海家庭的挣扎与奋斗,既着眼于双女主——外来媳妇冯晓琴(海清饰)和本地姑姐顾清俞(童瑶饰)的对抗、和解、蜕变与成熟,也延展至上海社会各阶层代表性人物的沉浮。可以说,导演滕华涛自创作《蜗居》之后,一直在尝试构建城市题材作品中的“治愈”表达,给城市生活赋予精神维度,但直至《心居》,终于成熟实现了另外一种解读都市生活的路径,即超越了《蜗居》中冰冷、灰色乃至无望的自然主义表达,在《心居》中发展出温暖、鲜艳和积极的现实主义叙事倾向,对亲属关系的伦理边界做了探讨,也拓宽至表现社区治理、社会和谐等内容。《心居》从人物到情节还原与再现了复杂的生活体验,其涉及的上海体验是乐观、正面与建构性的,正契合“海纳百川、追求卓越、开明睿智、大气谦和”的上海城市精神。

手持生活的画笔,色彩自然鲜艳

《心居》呈现了角色的复杂多面,重点角色都有其特色,但是性格有发展进化,与具体的事件紧密结合,体现出浓厚的上海特色,让上海的多彩风貌栩栩如生。

剧中,冯晓琴作为嫁到上海的外地媳妇,天天“买汏烧”(买菜、洗菜和做饭),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冯晓琴的生活本来只有家庭一个维度,她是全职家庭主妇,有寄人篱下的不安感,加上亲妹妹冯茜茜也从外地来上海,投靠姐姐并寄居在这个上海家庭中,她最大的愿望是拥有自己的房子,但上海居不易,这样一个简单却难以实现的需求引发了与大姑姐顾清俞、公公顾士宏等人的矛盾。冯晓琴想要买一套价值两百多万元的旧公寓,向大姑姐、公公借款不成,从而矛盾被激发。冯晓琴和丈夫顾磊在争执拉扯中,意外导致顾磊摔下楼梯不幸离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本就危机重重的顾家面临分崩离析。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顾清俞的生活状态。电视剧一开篇,当冯晓琴忙于菜场还价,流连于房产中介广告,为家务事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顾清俞却仿佛处在另外一个时空,于宽大、明亮的高级公寓里迎着阳光做瑜伽。她是闺蜜眼中“高学历、高收入、高颜值”的投资银行职场精英,对脸上写着“改变命运”的外来弟妹天然带有警惕与提防。然而随着剧情的展开,顾清俞并非是那个处处强悍的“精英人设”,她对于情感的选择过于天真烂漫,似乎从她遇到初恋情人施源的那一刻开始,就预示着情感婚姻路上的坎坷。后来的情节让这段婚姻危机不断加重:施源的母亲是“大户人家出身”,清高且自带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对新儿媳顾清俞百般挑剔;施源一度通过与人假结婚赚钱,他自身坎坷的际遇、虚妄的自尊以及膨胀的野心,让他生活在焦虑中……所有这些,都为婚姻增添了变数。

但是,《心居》的叙述重心并非家庭主妇或职场精英不变的日常,而是双女主面临生活变故体现出的惊人转变,这是一种面对生活挑战而被激发出的女性精神光辉,使得《心居》的女性形象具有现代性和启蒙意义,也整体提升了《心居》的格调。我们看到,冯晓琴在丧偶之后陷入困境,她没有怨天尤人,很快振作起来,负担起家庭的重担,跑外卖、发广告单……一切从底层工作做起。虽然多年的婚姻确实没有给冯晓琴留下些什么财产,但是她的一腔热火没有被磨灭。她瞅准了上海老龄化社会的“养老市场”,做调研、找投资,软磨硬泡地试图与小区里的邻居大哥展翔合作,开拓属于自己的养老院事业。从她的身上我们发现,外地媳妇嫁入上海,并未就此靠着夫家,最终还是需要自己的努力和独立赢得人的尊严。《心居》中的女性形象塑造方面充分体现出与时俱进的特质,她们“走出家庭”的同时又可以很好地“回归家庭”和“照顾家庭”,难怪多位观众在《心居》留言板赞叹上海女性“结棍”(有本事、有能力)。

心有生活的智慧,方能找到吾心安处

以冯晓琴和顾清俞这一对姑嫂为代表的上海市民们,在生活的考验中孜孜不倦努力寻求自身价值,为“上海体验”找到了最好的注脚。《心居》表现出来的是对社会现实的关注,对当今时代的关怀,对人间真情的赞美,作品兼具热度和深度,不仅充满人间烟火,更充满强大的现实力量。当变故发生,顾磊离世之后,《心居》迎来了一拨家庭矛盾的高潮,顾家成员互相指责,姑嫂之间、公媳之间爆发了冲突,家庭关系到了冰点。但是,冯晓琴、顾清俞、顾士宏等顾家成员精明、隐忍又良善。诸多矛盾的性格特质融于一体是上海市民鲜明的特质,他们处理家庭矛盾满含技巧和智慧,很快地化解了矛盾,把生活重新拉回正轨。他们尽力呵护家庭,体现出上海普通家庭的优良家风与品质。《心居》距离普通人生活这么近,来源于编剧和导演对生活的体察,使得剧作既包括直系亲人构成的小家庭的相处,也涵盖由叔伯姑嫂等亲戚构成的大家庭的维系,全方位表现上海市民阶层的生活哲学和智慧。

除了以冯晓琴和顾清俞的故事为轴心,《心居》还展陈了上海近年来的生活变迁与民生轨迹,如社区邻里关系、业主与物业公司关系、城市老龄化问题等,剧中有笑点、有泪点、有沧桑、有趣味、有回味,百转千回后,留在观众印象中的上海是那样悠然、亲切、温润。这种情感共鸣是独特的,与多年前同样出自于滕华涛导演之手的《蜗居》完全不同。在《蜗居》里,宋思明等角色身上弥漫着阴暗的社会观,简单地用社会达尔文主义、官场厚黑学来解释社会问题,颇能蛊惑人心,但其剧作文本对人生和社会问题缺少深刻分析与批判,导致《蜗居》一上演就被有识之士批评为“传达了错误的价值观”,认为《蜗居》只是社会热点的陈列橱窗,没有严肃地探讨矛盾发生的根源,所以在引起热议过后,剩下的仅是一地鸡毛。

然而,《心居》却一扫阴霾之气,正视社会问题和家庭矛盾的解决之道,赋予生活光明的希望,让角色接地气、有力量。究其原因,《心居》是一部更为纯粹的家庭伦理剧,直面中国人每天要面对的生活矛盾,用发展的眼光塑造有深度的角色。在面对买房难、生活难、工作难等问题的时候,冯晓琴等角色不怨天尤人,自立自强,有妥协、有抗争,更有奋斗,而这恰恰是在上海居不易的背景下,大部分普通群众所选择的路径,是他们高尚的生活哲学和智慧的一种实践。作为一部扎根于上海的家庭伦理剧,虽然《心居》剧情中免不了玛丽苏式的情感纠葛,免不了撕裂现实伤口的痛彻,但人物设置终将归于健康的家庭观和亲情观,担当起为上海生活正名的重任,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坚守住了原则,在艺术上和价值观上立住了脚。

总之,《心居》接地气、有人情味,给观众以生活的真实感,不论是其中暖意的叙述色调,还是情节中的上海智慧,都可以被视为近年来影视剧中“上海体验”的不俗阐释。《心居》是每个旧的或新的上海人的故事,它所讴歌的正是看似庸常的生活中暖意的色彩和高超的智慧,足以抵抗现实生活中的一切不如意,也将鼓舞努力生活的人们找到理想的心安处。

(作者为戏剧与影视学博士,杭州师范大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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