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与工人作者
原标题:孙犁与工人作者
侯军
在孙犁的办刊理念中,深入生活,贴近实际,采撷鲜活的生活素材,真实反映现实中的人物和故事,始终是其对副刊作品的一贯要求。
【资料图】
翻开孙犁文集,在乡村办刊时,他写过《和下乡同志们的通信》,进城办刊时,他写过《略谈下厂》。这些都是作为编者的他,给予作者们的及时、切实指导。
(一)
孙犁在《文艺周刊》创办初期,特别看重来自工业生产一线的生活报告,在他看来,生活报告乃是文学创作的素材和基础,也是发现和培养新的工人作者的一条重要途径。
他曾有一个特别殷切的期许:“如果我们能有十篇几十篇关于天津各个产业的深入全面的带有思想性的生活报告,那不只是我们编辑工作的收获,而是整个工作的收获。”(《孙犁文集·补订版·卷五》第397页)
他曾恳切地向作者们发问:“今天的工厂现实生活,是处在新的、激动的、充满斗争的转变时代,它不同于农村生活,也不同于过去的工厂生活。我们不能写出这样一种气派的工厂小说吗?”(《孙犁文集·补订版·卷五》第395页)
为达致这样的目标,孙犁对于发现和培养工人作者,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其中一个典型案例,就是对铁路工人阿凤的具体而微的点拨、扶携和培养。
事实上,他的《关于生活报告》一文,就是对阿凤一篇散文的具体评点。孙犁的文章与阿凤的散文刊发在同期《文艺周刊》,也可以说是专为推介这篇散文而配发的一篇评论。
在这篇文章中,孙犁明确回答了“生活报告是不是文学作品”的问题:“有人会说,这不是成了一篇文艺作品吗?我们是希望生活报告都能成为文艺作品的。但这一篇毕竟还不是一篇小说,它还可以修饰,还可以发展,但这一切并不妨碍它是一篇好的生活报告,一篇文艺作品。”(《孙犁文集·补订版·卷五》第398页)
这篇文章写于1950年3月,距离《文艺周刊》创刊不过一年多时间。孙犁对于出自工人作者之手、刚刚萌发的作品,如此呵护,如此精心点评和推荐,可见其用心之良苦。
(二)
另一位受过孙犁点评的工人作者,是以写短篇小说见长的万国儒先生。
在《编辑笔记》中,孙犁在谈过阿凤之后,紧接着就对万国儒写了这样一段评论:“另一位工人同志的小故事,有很多篇写得很活泼。他的故事的取材比较广泛,文字也是很流畅的。他知道注意表现比较重大的事件和比较突出的人物。但有些篇,在结构上,有时也显得类似,描写有时显得肤浅,不够展开和深刻。但他的故事都是比较完整的。我觉得这位同志应该加强故事的广阔性,对人物的刻画,再多用一番力量;对主题的发挥,要使它的抒情感觉更加充分。我觉得这些方面,是我们一些工人作者做得不够的地方。这些方面的加强,我觉得是和学习、提高技巧有关的。”
万国儒成名于20世纪50年代后期。孙犁说,“万国儒的小说,较之其他一些工人作者的作品,是多情趣的,涉及的生活,也比较广泛。他的思路比较广,也比较活泼。”但是,孙犁并不满足于肯定他的这些成绩,而是一如既往地指出不足,提出希望。他主要讲了两点:第一,要扩大生活的视野,不要局限在“工人作家就应该只写工人”的框框里。第二,要扩大借鉴的范围。孙犁在这里强调了读书的重要性:“我们都知道仰慕那些老一辈的革命作家,研究他们的创作道路的同时,须知他们都是学贯中西的饱学之士。他们一生,特别是在青少年时代,读了汗牛充栋的书。……我们读的书很少,这是我们创作上不去的一个重要原因。”
当时,孙犁对万国儒的未来还充满期待,然而命运弄人,十多年后,比孙犁年轻很多的万国儒身染沉疴离世,孙犁于1990年3月又写了一篇《悼万国儒》。
(三)
据当年孙犁编辑《文艺周刊》的重要助手李牧歌回忆,孙犁“对青年作者写作的培养也十分重视。每周请十多位以至二十多位作者到报社来开会,时间安排在晚上或周日,让他们谈自己的写作计划和对‘文艺周刊’近期发表的作品的想法、意见。”(《孙犁文集·天津日报珍藏版》下册,第1121页)
在这种有针对性的作者会上,孙犁每次都要做一个总结性发言,很受大家欢迎。这些发言要点,大多被整理成文,公开登在《文艺周刊》上。
重读孙犁当时在业余作者会议上的一篇篇发言,会看到,他对许多新作者,都是如此关注如此倾心如此中肯地评点和指导。譬如,他评纺织工人大吕的新作:“大吕同志写过一篇《田玉兰搬宿舍》,新事并不多,但所写的工人的生活谈吐,家属住房的历史上的问题,都很生动;把棉纺工人特征的、习惯的生活都写出来了。必须全面的熟悉生活,才能保证作品的真实性。对真实的追求,也能帮助我们进一步认识生活。”(《孙犁文集·天津日报珍藏版》第218页)
再如,他评陈祥淑的小说,她是一个纸厂的工人业余学校的教师,先后写来两篇小说,第一篇不太成功,第二篇《家属工作组》比较成功。孙犁评点道:“这篇作品是写几个女工怎样做家属工作,业余学校的教员,就是作者自己也参加了……因为是自己参加了的,自己就是故事的一个成员,直接和故事里的其他人物有过关联……对于人物就不只是看到了她们的形体,而且观察过她们的面色;不只听过她们的言谈,而且掂量过她们的语气的。这样就是生动的故事,而且是符合运动实际的故事。这是一个基础,凡是切实的文学作品,都是这样产生的。”(《孙犁文集·补订版·卷五》第423-424页)
此外,他还评点过古冶车辆段工人郑固藩的小说《围剿》、纸厂工人刘西午的小说《破布》、私营仁立毛呢厂的职工陈慧翰的小说《生产委员》和《觉悟》以及王淼石的《勇敢的孩子》……
如果把《文艺周刊》比喻成一个园林,那孙犁就是在这里勤奋耕耘的“首席园丁”;如果把报纸副刊比喻成一个舞台,孙犁就是这个舞台幕后的监督兼导演。他看着在自己的园子里,枝繁叶茂地成长起一茬茬新苗,收获了一批批硕果;他目送着在这个舞台上初显身手、业满出师的一个个新角儿,成功了,出名了,走向了更大的舞台,他打心眼儿里开心。